仿古的屋檐街道排列肅整，青石板鋪就的街道青幽幽一片，泛著古色古香的韻味。樓閣屋宇前掛了大紅的燈籠，長街一片燈籠串聯而過，活像只火龍在翻滾。

夜幕溫柔地籠罩了整個歸寧城，火光和燈光映照著天上的細碎星光，熱鬧與寧靜的對比，雜糅成一場美妙的幻境。

夜游節三年舉辦一次，通常在夜間最為熱鬧，每到這個時候，市集上所有的貨物都是無需付費的，冥府的大人們還會發布指令，命下屬找來戲班子雜耍藝人和各種貨郎來開辦夜游節。

冥族的力量有兩種來源，一是鬼魂們的直接信仰，二是鬼魂們積極勞作產生的靈石。

夜游節舉辦得越熱鬧越讓鬼魂們滿意，那麽冥府收到的信仰也會成倍增長。

葉舟所在的這一座鬼城叫做歸寧城，取入鬼城如入娘家的安撫之意，又貼切，又諷刺。歸寧城在各個鬼城裏是最出名的一個，原因無他，就是因為歸寧城，是唯一一個由鬼魂擔任城主的鬼城。

傳說歸寧城主無牽無掛來去坦蕩，心思過於通透以至於神魂幹凈，不易消散，被冥府收歸麾下後，近日隱有成為萬鬼之首的勢頭。

這都是茶樓裏鬼魂們津津樂道的八卦。

剛聽完一段話本子，老先生驚堂木一拍，葉舟就拉著葉溟從茶樓裏出來了。

葉舟今天穿得十分簡潔秀麗，頭戴一頂駝色氈帽，別著青色靈石做的發扣，格外俏皮。一頭烏發盤起束在帽裏，背風吹得揚起的碎發拂在白皙的臉上，燈火掩映間，有種別樣的清俊之感，一雙眸子亮若星辰。

少年裹著一件領口衣袖帶絨的厚實外衫，腰封緊束，外褲被棉絨填充得直順柔軟，完全勾勒出葉舟流利的腰線。衣衫紅色打底，黑色繡紋，艷得喜慶，又被黑紋平壓出幾分淡雅，端得是神采飛揚。

葉溟被他牽著疾步往外走，葉溟為了跟上葉舟而加快了步伐，神態卻依舊悠游。他滿心滿眼看著的都是葉舟的神情模樣，嘴角笑意溫柔。

許是葉舟第一次同葉溟一起出來過夜游節，比平日都要興奮幾分。他拉著葉溟在人群裏穿梭，琳瑯滿目的商品都像是在高聲喝彩。

成群結隊的鬼怪囂鬧著洗劫鋪面，人手一塊通感玉。更有調皮的鬼魂現了原型，露出各式各樣的死狀來，惹得人一哄而散。

高大的榕樹垂下細細密密的須網，迎風而動。街道兩邊特意新栽種了各式各樣的木槿花，一簇簇艷麗貞靜，為夜市平添幾分寧靜嫻雅。

木槿花本是於夏秋之季開花，但冥族人在一旁刻了許多聚靈陣，以靈石相輔來催生花朵。單朵的木槿花期極短，朝開暮謝，亦稱“暮落花”，兼有光華短暫之意。

冥主特意讓人催生這些花種，也是要告誡鬼魂們不要耽溺於往事，該早入輪回。

有戲子紅裝登臺，撲脂抹粉，眼角似媚似怯，軟調顫巍巍地勾人心弦：“有女同車，顏如舜華。將翺將翔，佩玉瓊琚。彼美孟姜，洵美且都。有女同行，顏如舜英。將翺將翔，佩玉將將。彼美孟姜，德音不忘。”

長街上鬼魂們摩肩擦踵，有如潮湧，葉舟用力地拉緊了葉溟的手，向前走著，四周歡聲笑語火樹銀花，長長的鬼市鋪面一望不到盡頭，就如同他此刻飄搖不定的心緒，無處可依。

這時候，葉溟猛得一拉把他拽到身前，讓他與差點撞上的一群鬼魂錯開，雙手環在他頸項，取笑道：“想什麽呢？差點撞上，阿舟近來好像很容易分神啊。”

葉溟今日仿佛也格外興致高漲，眼裏明顯地堆滿了笑意。葉舟塞了根糯米糕放在他手裏，笑得露出了一點小虎牙，“我太高興了。你嘗嘗這個，上一次夜游節我也吃過，很好吃。”

葉溟拿起嘗了兩口，做工粗糙，卻勝在糯米香甜綿軟，撒了些桂花紅豆一起熬煮，別有風味。

葉舟和他一起站在一處矮檐下，聽得葉溟誇讚了幾句後突然笑意微斂。

葉溟看向斜後方某個方向，對葉舟歉疚道：“阿舟，哥哥要離開一會兒，你先一個人逛逛，等下哥哥就來找你，好麽？”

葉舟知他身份特殊，想必是有什麽事，不多留，只道：“好。不過等下走遠了，哥哥如何來找我？”

葉溟笑著點了點他頭上發扣。

原來那發扣上施了追蹤的小術法，尋人並不是難事。葉溟告別了葉舟，他身形一躍一縱，紅色的衣袍撩起美妙的弧度，轉瞬便落在一座空中拱橋上。

拱橋架在兩座高大樓宇之間，正好能夠俯瞰整個夜市。葉溟在拱橋上站定，視線卻追尋著葉舟的身影不斷移動。

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在他身邊顯現，兩人躬身致禮道：“三殿下安。”

葉溟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，掛上溫雅疏淡的禮節性笑容，頷首道：“黑使、白使。”

來人正是黑白無常。

白無常性格溫潤，黑無常性情沈寡，是以白無常開口道：“冥主讓我二人來向您問好。”

葉溟微微一笑，雙手只一合一張，手中便多出兩塊似玉般的方石，正是辟邪石，傳言是龍神曾棲息過的洞穴裏鑿出來的。

他擡手一拋，這兩塊方石便落在了黑白無常的手中，說道：“麻煩兩位鬼使跑這一趟，點點心意，無足掛齒。”

眼前這位溫雅有禮的三殿下什麽性情他二人也清楚，這辟邪石有益於他們收服鬼怪，當下便躬身致謝，收了這方石。

三人還算熟悉，便多閑談幾句，黑無常倚著拱橋看風景，面色寡淡，眉間還有些郁郁。

白無常與葉溟相談甚歡，問道：“十多年了，殿下不考慮調回冥都任職麽？待在這鬼城裏，做簡易的渡鬼人，也足夠久了。我看冥主早有此意，殿下卻不甚樂意。”

葉溟望向憎河：“當初我心高氣傲，自以為邪物都要避我鋒芒，在面對那邪崇時驕縱自大，被傷了根本化了修為不說，險些鬧出三界禍事，才被父親貶來這邊。”

白無常一句話揭過：“不過漏算一籌。”

知他在給自己臺階下，葉溟搖了搖頭。下面的鬼城裏群鬼狂歡，宴席散後卻無人得知如何光景。

葉溟道：“我自負無人可敵，卻拿冥蛟沒法，只能看著它吞食鬼魂，心裏怒火上湧。”

“冥蛟存在了這麽多年，自有其霸道之處。”白無常寬慰道，又說：“殿下身邊的那個孩子，不是體質頗為特殊麽？他父母前生為人時功德加身，卻因冥界失誤導致陽壽早盡。冥主為了補償將其靈魂化為冥族，卻不想他二人又葬身冥蛟。冥族身上卻身負功德，葉舟那孩子的體質，對冥蛟也許更有用。”

葉溟搖了搖頭，眼裏透出一抹冷光：“先前不過是感慨。阿舟的體質是一個突破口，但冥蛟的存在也是一種威懾。若要是日日允他們心想事成，冥界豈不被鬼怪們得鬧得翻過來，此事日後再議。”

他又像是想起了誰，眼神變得溫柔，緩緩道來：

“我來這裏養好了傷。初時我一落千丈，覺得渡鬼人做起來簡直羞辱我的本領，卻認識了一個有意思的孩子，自己也不大，卻日日想著怎麽討我歡心讓我高興。

“後來見冥蛟作亂，我又自以為是想要除害，卻險些搭進去我和阿舟兩條命，這下才知道沒有誰是可以獨步天下的。

“這十幾年我確實按照父親心意磨去了浮躁的性子，也知曉了他當初想讓我懂得的平等和‘生死來去，當有敬畏之心’。不可一意孤行，亦不可優柔寡斷。

“父親對我這樣很滿意，我也對自己這樣很滿意。只是不願再回去任職，一來為了阿舟，二來，我覺得我也適合這裏。況且，在這我也依舊能夠幫助父親，更別提能夠日日與心愛之人在一起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第四章了，這篇小短篇就要結束啦！喜歡的小可愛們收藏一下呀，想看評論（//▽//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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